Shane Xu's Home

Life is too short for so much sorrow.

CirCle

开一个不大不小餐馆并不是我的初愿,但是事已至此,无可奈何罢了。

我的餐馆的名字叫做“Grandma’s Kitchen”,的确,我很爱我的祖母以及她烹制的可口的小菜。我只是希望我的朋友们时常想起他们的老祖母,时常去看看她们。但是我的想法,并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。有时,在我的餐馆会看到青年男女相视而坐,有时则是全家聚餐,有时,是一心二用的沉思者。但是我的故事与他们无关。

那是某一年的除夕,像大多数这样的日子一样,那天,我们从早上一直忙活到了午夜,直到新年钟声响起,然后知道大街变得冷清我才得以离开这热得像烧红的炭——不,也许我想说的是铁水——的餐馆。我走在大街上的时候,偶能看到提着酒瓶的人正茫然地走向某处。

在最后的百米路程的地方,我不明所以地拐进了一家便利店——只有一个店员。我并不知道我需要买些什么,最后竟然拿起了一罐可乐。结账的时候,我匆匆瞥了她一眼——二十多岁,或者更年轻,扎着马尾辫,简洁而有活力,她让我觉得她只是一个在假期里打工的学生。“拿热水温温,再喝吧,大叔。”

我愣了一下,“谢谢”,我说,“新年快乐!”

“也祝您快乐,欢迎下次再来。”她给了我一个简洁的微笑。

在离家最后二十步的地方,我偷偷瞥了天空一眼。星星啊,星星,美丽的星星。我念叨着,为什么我活在人群中,如此孤单。

家里,妻已睡了。5 岁的儿子,又踢被子了,我从他床底下,拿出了那只上个月准备的玩具熊——我以为他会很快发现。然而即便是我自己也渐渐淡忘此事了。我把熊放到他怀里,在把他的小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,然后在他小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。小熊,晚安。

“熊!”我想起那个如此唤我的人。

直到这时,我才发现,我还没有吃晚饭。我在冰箱里搜寻了好一会儿,才找到一块又冷又硬的定是曾经松软温暖的蛋糕。然后我想起了那罐待加热的可乐。接着,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,我把冒着热气的可乐淋在了那蛋糕上。

——原来,味道不错。

躺到床上的时候,妻翻了个身,脸冲着我,均匀的呼吸,真像个孩子。这时候远处的钟声响起,两点了,夜已经不长了,我想。

早上,匆匆解决了妻给我准备的早餐,吻别了妻。便动身去我的餐馆了。至于孩子,他正躲在房间里专心致志地和小熊聊天,我没好意思打扰他。

大年初一,人挤车。

办公桌上赫然,一个巨大的信封,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令我烦恼的文件袋,也许这个更甚也未可知。据说这信封是昨晚,客人留在餐馆的。而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。信封里装着什么,我下意识的将信封对着窗看了一会儿,果然,徒劳无功。我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封口,可是这不是我的作风,我一向是直接用手解决的,或者偶尔用牙齿。在最后的一剪子下去的时候,那一条窄窄的纸带,像一片枯叶一样落到我的桌面上。我深吸了一口气。我的目光探进了那黑黢黢的的内部。我的办公桌上有一个局的的信封,大得似乎能够装下这辈子,下辈子,以及下下辈子,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卡夫卡式的情节。

该死——里面竟然是另一个信封,但是我却似乎送了一口气。“沙泽(收)”,上面这样写着。我和他多久没有见面了呢,我摊开手掌,五年了吧。

随后的几天里,我忙于应付工作,以至于忘了信封的事情。

最终想起来的那天,诚然也许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——那天我几乎失去了味觉。是的,几乎失去了味觉,因为我仅仅能够感觉到酸味,比方柠檬的酸味。但那又能怎样呢?我总不能靠着喝醋过活吧。

“你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?”

我赶忙把舌头缩了回去——快冻僵了。然后,我想起了除夕吃的蛋糕和可乐。

“那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。”医生笑着说,“不过这种吃法我还没有试过,应该不是气质性病变。放送一下,兴许就好了。”

那天晚上,我在信封上写了沙泽的地址,第二天就寄了出去 。

除了医生,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我失去了味觉的事情。刚开始的一段日子,我美洲都会去医生那里接受特殊的治疗,比如说,电击,物理按摩,针灸,西药,中药……感觉就差没有把舌头直接割下来,另外再移植一个。再后来,我对我恢复味觉的事情已经不抱希望了。

两年的时光就在这没滋没味到只剩下酸楚的日子中过去了。

某一天,我受到了一封信,撕开信封却发现是寄给晓树的。记忆闪回到两年前的大年初一,那个特大号的信封。尽管现在的这个信封比起当年的那个要小的多。我把它对着光,很好,这一次确定无疑是信纸了。午饭后,我给沙泽去了一个电话,于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,我寄给沙泽的信封里面是一个给 W 的信封,然后我又给 W 去了电话……

到底是什么人,煞费苦心,要用这样的,不惜花费两年的时间,甚至冒着很可能最终晓树根本最后无法收到风险,也许这个人就是晓树。

晚上,我找到了晓树的联系方式。

当我推开那扇小门的时候,我知道将要见到的人,她也许……但是她却不知道我的到来。我使劲嗅了嗅这清新的空气,自从味觉消失以后便习惯性地依赖嗅觉起来,那夹杂着蛋糕的香味,简单地就像拨开的橙子那一瞬间。在按下门铃那一刹那,我看了眼那蓝色天空,澄澈如少女的眼眸。然后,我听到了她的脚步声,门开了。

“你好,琳琅。好久不见。”

夏日和风扫过她的白色连衣裙的群摆。

“天呐!Alan 是你!”

“我这里有一封给晓树的信。”尽管我不想破坏这个难得的凉爽的夏日午后的宁静气氛。

她沉默了良久,然后把我让进了屋里。

那是一封晓树留给自己的信,也许更应该说是留给琳琅的,然而那信纸上一个字也没有。“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生。”我想起川端的一句话来。晓树已经失踪两年了,也许已经……

那天,琳琅端上了电信——那是刚出路的蛋糕淋上冰镇的可乐。她问我味道怎样。而我竟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,那久违的味觉突然而至。

好半天我才挤出一句话来:“像普莱斯特的玛德莱纳的小点心。”

“是阿,回忆的味道。”她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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