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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,天上开始飘起小雪。

想起那个人死的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的雪,而她就这样死了。留给我的除了回忆仅有一张牌——命运之轮。就像是命运之轮的安排一样,在那个雪后的早晨我得知了她的死讯。我无法接受那已成为定局的现实。那一天如果我能陪她回家的话,也许……但无可挽回她死于车祸。在一条僻静的公路,夹在一棵有百岁树龄的银杏和奔驰车之间,而司机呢,几乎无法找到存在过的痕迹,证件车牌一概消失,引擎也不翼而飞,甚至连指纹也找不到一个。我不敢想象那个人是以怎样的心态作完这一切,然后她的眼前消失的。而她真正的死因是失血过多,所以那时她还完全清醒地看着那个人作完一切,而她却无能为力。她也正是在那样清醒的意识感知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出。值得庆幸的是,至少还有那漫天飞舞的雪伴着她。

抖落头上的雪片,我叹出一口气:“那个人的味道还留在我的身上。”我抬起头,那昏黄的灯光映着雪片向我袭来,我想这或许就是那天晚上她所看见的吧。

快到家的时候,听见有人在歌唱,循声望去,原来是一个流浪歌手,斜倚在昏黄的灯下。他戴着一顶很破旧的便帽,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他的眼。穿一件棕色皮夹克,蓝色的牛仔裤破了洞。他开始唱出一支古怪的歌。吉他的和弦,从他干枯的右手飘出。

“跳舞的小人在纸上旋转,
渴睡的人杀死啼哭的婴儿,
常春藤的最后一片叶子不会飘动,
命运之轮啊,命运之轮。
……”

那干枯的手象蝴蝶一样舞动,而旋律就这样流淌下来,雪片如有了生命一般,翩翩起舞。

一曲终了,我把几枚硬币放到他的琴盒里,迟疑了一会儿,开口问道:“请问这支歌题目是什么?”

“对不起,我不太清楚。这支歌是我听来的。”

“那么是听谁唱的呢?”

“那个人已经死了,在她唱完这支歌后,便死了。”

我递上一支烟,想请他说详细一点。

他伸出他的干枯的右手接过烟,掏出一个银制打火机,显然与他的身份很不相称,他利索地点燃那支烟,猛吸了一口,酝酿了很久,他终于吐出了那口烟。待那烟消失怠尽,他的头一沉,双眼深深地埋进衣领里,通过那里我能看见的惟有黑暗罢了。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把烟在地上按灭。

“唉!”他叹了一口气,道:“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这件事。”

“两年前,也下者那样的雪,那天我开着奔驰车撞死了一个人。”

我的心震了一下,那个曾无处寻找的人,或许就是此时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。

“我撞到她后,我作下了今生最错误的决定——我决定逃走。我决定消灭一切证据。当我抱着引擎正想逃走的时候,我听到了那这歌。你或许不会懂,在那样寂静的夜里伴着我的仅有车外昏黄的灯光和漫天飞舞的雪花,我直感到脊梁骨一阵寒冷。我真不该回头看,但无可逆转我还是那样做了。我回过头,我看到了那双眼——那个被我撞到的女人还没有死。我们对视了足有一分钟,直到她唱完那支歌,永远地闭上了眼,我被那支歌震住了。以后的事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,我整日受着良心的煎熬,最后竟落到卖唱的地步……”

他刚说完,我们两人同时跌坐在地上。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,仿佛希望我说一点什么。而此时的我已临近崩溃。

“我可以被原谅吗?”那似乎是从深井里传出来的。

此时我还能以怎样的姿态来回答他的问题呢。突然有什么东西触动了我的心。是它!我从脖子上取下那张牌,放在流浪者的手里。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。

“命运之轮,是她在被你撞之前偷偷放进我的口袋里的,两年来我始终非常困惑,我不明白,她竟早已料到了自己的死!也许这张牌的归宿并不是我,而是你!也许她在被你撞之前就已经原谅了你。”我抬起头,看着坠落的雪花,强忍住泪水。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。耳后传来那“命运之轮”的歌声。

雪花落在我的脸,落在我的肩,落在我的手。最后,泪水落在冰冷的地面。

第二天,我见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阳光;流浪者死了,脸上挂着微笑,手里握着命运之轮;来自天堂的雪也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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